醫緣、e緣：妊娠毒血症

很久沒有到佐敦午膳了! 這星期天約了幾位老朋友，重回這裡一所餐廳聚舊。大家年少時在油尖區上學，也到敎會聚會，想起來已經是四十年前的往事！正當我們興高采烈地懷緬過去之際，突然有人拍拍我肩膀，叫了我一聲：「唐醫生，你是否唐醫生呀？」

我轉過頭，見到一對中年夫婦，和站在他們旁邊的一位青年人。中年夫婦衣著樸素、帶著非常親切的笑容。年青人大概二十來歲，高挑俊氣，架著眼鏡，外表有點韓星味道！坦白說，我對他們完全一點印象也沒有，腦袋裡一直盤算著他們是什麼人，但亦禮貌地打上招呼：「對呀！」

但明顯地我眼神已經出賣了我，他們亦察覺我認不出他們。「唐醫生，沒想到這麼多年後會在這裡碰上您，您樣子好像一直未變！」中年女士熱情地解畫起來：「我是李小梅，你可能沒有印象了，一九九二年六月二十八日，我血壓高，二十七週，你幫我剖腹，這就是你接生出來的！」邊説邊拉著身旁的年輕人，「快叫唐醫生吧，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！」

說到這裡，我突然想起了他們，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。當時，我還是公立醫院的初級醫生，值班時私家醫生因為李女仕嚴重妊娠毒血症轉到我們醫院來，她當時懷孕只有二十七週。進院時她情況很嚴重，細節我已記不清，但我記得找來了幾位高級醫生，會診後決定立即剖腹分娩，手術後她子宮收縮欠佳，大量出血，每過一會便需要用手按摩她子宮及用各種藥物幫助子宮收縮，亦要定時抽血，監察血色素、血液凝固等情況，每有報告，也要安排輸血及幫助凝血物質。作為前線醫生，我跟我的實習醫生，整個晚上都陪她渡過，完全沒有歇息時間。記得最後還要進行子宮動脈栓塞手術，這手術由放射科醫生進行，從腹股溝其中一條大血管放入管道，一直把管子送到子宮動脈，然後從管子打進藥物，堵塞血管，減少血液輸送給子宮，從而減少子宮出血。當年這手術並不普遍，也是我第一次遇到需要的個案，所以印象特別深刻！後來李女士情況穩定下來，還記得她打趣說：「閻羅王嫌棄我醜，不要我了！」，這個我每次想起，都不禁佩服她的幽默。

妊娠毒血症(pre-eclampsia)，亦稱為先兆子癎症、或妊娠高血壓症，是懷孕其中一種嚴重的併發症。在香港，這情況並不常見，大概只發生在百分之二的孕婦身上。本身有血壓高、慢性腎病、糖尿病、紅班性狼瘡或高齡之孕婦，會有較高風險。主要症狀為血壓高及蛋白尿，嚴重者會出現頭痛、眼花、嘔心、胃痛等等。再嚴重一點，可能會出現腦中風、全身抽筋（子癎）、肝腎功能受損、凝血障礙甚至瀰漫性血管內凝血（disseminated intravascular coagulopathy）。胎兒在子宮內亦存在生長遲緩、或胎盤剝離（placental abruption）的風險。要停止這症候群的惡化，唯一辦法就是把寶寶及胎盤接出，但在出生前後，以藥物控制血壓及預防子癎、矯正凝血功能、控制輸液量、監察肝腎功能等都需要醫護團隊緊密合作。

當然寶寶在二十七週早產出生，他需要在深切治療部護理一段頗長的時間！剛好我當年七月就因爲受訓原因，被調到兒科的初生嬰兒深切治療部一年，所以我便有機會參與李女士孩子的醫療工作。但説真的，我當時其實是最低級的兒科醫生，所有決定都是高級醫生作主的，我只負責抽血、換喉之類，然而當年初級醫生已經肩負著主診醫生的名稱，每天跟父母溝通，把寶寶的健康狀況向父母滙報，也因為我在産科時已經跟李女士認識，所以在兒科部時，她也希望跟我溝通。她寶寶最後排除萬難，存活過來，她也把這福氣，算到我頭上，說我救活了她的孩子！

二十多年後，原來孩子已經在美國碩士畢業，在那邊找到份非常喜歡的工作，剛好放假回港探父母。

有人說，人生匆匆能夠遇上，就是緣份。能夠跟相識了四十載的朋友聚舊，真的要感恩，但在這聚會還恰巧給我碰到一位很久以前的病人，得知她當年小得像乳鴿般的兒子，今天已經長大了，將有美好的前途在手，我想，這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禮物！

作者：唐醫生

選文來自：香港E大夫 / 醫大夫 12-04-20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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